:::
* HOME > 文學地景 > 遇見作家
我的筆記本
加入此網頁到Facebook書簽
加入此網頁到Twitter書簽
加入此網頁到Plurk書簽
轉寄 列印
小 中 大
:::
憶——刺丁挽
散文
基隆市 / 基隆港
作 者
林福蔭
作品賞析
本篇選文為文學作品中難得一見的漁事題材 ──傳統鏢刺漁業。...
文章朗讀
本省的近海漁船捉旗魚,大都沿用三叉鏢鏢射法作業,別小看那支插在船頭上丈餘的鏢竿沒多大特別,要拿起它鏢射旗魚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的,因旗魚喜歡在有黑潮流經、流速快、水深等差大,如本省東北部近岸的鼻頭角、三貂角之岬角海岸地形附近海域洄游,峰面來臨牠更會群聚,可想而知這樣的漁場必然浪大無比,想當一個出色的鏢手在這樣的環境下就必須具備身體強健、有膽識、眼力好、反應快、命中率高的條件,有這樣條件的人當然不多,因此早年的專業捕旗魚船之摽手都會比一般船員多分到半份或一份的紅利金,每個漁民莫不以能擔任鏢手為傲。
我也不例外,不管有沒有能形成旗魚漁場的條件,我總是未合眼觀望魚蹤一整天,這情形看在擔任船長也是正鏢手的四叔眼裡,於是授權讓我充當副鏢手,過沒幾天,在基隆嶼東邊不遠的海域,我們發現了一條約三百斤的白旗魚;我想大顯身手表現一下的機會來了,在正鏢手還未發鏢不具很有把握的射程,我把鏢子投了出去,結果當然是沒射中,雖然這條旗魚後來又浮出水面三次,但因被我擲出的鏢竿驚嚇關係,變得十分乖張,只要船快接近有效射程便立刻往下潛,氣壞了四叔,當知道要捕到這條旗魚已沒希望後,四叔直罵我說太輕狂了,同時給我機會教育,說:「你不要以為瞄準了就可以發鏢,應該距離近點有九成九把握命中才發鏢,如果太遠發鏢,雖然有瞄準,但因目標遠,地心引力的關係,要把鏢竿推送出去必須花很大力氣,在不是心平氣和的情形下,往往鏢竿到達目標時已偏差很多。通常旗魚在我們未射鏢驚動牠時,由其後追都能追近身,距離越近發鏢角度越成垂直,偏差也就越小,更由於是垂直插下的關係,加速快,鏢子大都很深入魚體,命中要害很少有脫鏢的情形。」
其實四叔說的我都知道,只是年少青澀的我太急於求表現反弄巧成拙。
這條旗魚是我們船上一位船員首先發現的,因此被我弄跑後他特別在意,一直數落我的不是,整日沒笑容,我只有低頭無聲面對他,滿心的愧疚。
自此後,我退居下來掌舵,但心裡仍想著有朝一日能有所表現好做彌補。
有一天天氣十分晴朗,吹著約四級的東南東風,加以近岸水面上漂浮著大片油污,平靜的海面和著銀白色油漬輕輕晃動,太陽照在它上面反射上來的光線,很容易讓人眼睛疲勞,常常因有灼熱感的關係,還得拿毛巾浸濕敷在眼部以減輕痛苦。因為這樣的關係吧?又整個早上都沒看到一艘船在追旗魚,十一點後漁船便已陸續返港,只剩下我們這艘船在鼻頭角附近漂流,想以以逸代勞方式捕旗魚,幾個人邊聊天邊做午餐,吃過了午飯已經十二點,四叔命我到船頭架上站,他自己掌住舵後便加足馬力往基隆嶼方向駛去,和四叔搭配捕魚這麼多年,已有了默契,我知道他想回航。
原來平靜的海面,由於退潮的關係流向改變與風衝突而有小浪發生,更因流急而使船身晃動不已,海水顏色由原先的青藍變綠,一個早上的大太陽曬得我頭有點昏,雖然如此我坐在船頭架上仍時時注意旗魚的魚蹤,大概是流向改變,潮境明顯生成的關係,有利旗魚在水面上游動,當船開到雞籠山外的海域,我發現左前方約一百多公尺遠的地方,一條旗魚正高舉尾鰭慢慢往北的外海游,晃動的尾鰭因陽光反射角度的不同,有時看起來近黑色,有時銀灰色,形狀像極了一把武士刀。發現了旗魚立刻倦意全消,我大聲叫喊著:「丁挽哦……」同時把手指向旗魚的方向,兩眼直盯著這條旗魚不敢回頭,深怕這一回頭會把旗魚給看丟了,我雖然一再大喊:「丁挽,丁挽……」但仍不敢越權就鏢手位置拿鏢子起來鏢射,眼看這條旗魚就快接近船邊,我十分慌張,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四叔出聲道:「我也看到牠了,快,快拿起鏢鏢射牠,不要緊張。」經他這麼一說我才趕忙就定位,拿起鏢來鏢射旗魚,因有第一次的失敗經驗,這次我謹記要領,不但發鏢一次就命中更深入要害,因此,從鏢中這條旗魚開始到把牠拉上船,才花了二十分鐘的時間。
有了一條旗魚在甲板上,船上人員個個精神抖擻,這是一條白旗魚,兩百多斤重,把旗魚擺在甲板固定,我取了一副備用的鏢子裝在鏢竿尾端的鐵叉上,然後再回頭解開原來綁在深入這條旗魚魚身鏢子的繩索,將它拉到船頭架上銜接新鏢子,以保持鏢子可發射狀態,在低頭整理繩索時,四叔大喊:「丁挽哦!在靠雞籠山那個方向往外游。」我抬頭順著四叔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條大旗魚,不只高舉尾鰭,因距離近,連魚身體的鐵灰顏色也看得清清楚楚。把繩索繫住鏢子的工作準備就緒後,我捧起鏢竿示意四叔可以把船湊近旗魚,只聽到機器加足馬力的聲音,不一會兒旗魚已到射程範圍,和第一條旗魚一樣,一鏢命中要害,不一會工夫就把牠給拉上來了,又是一條白旗魚,比第一條大,有三百多斤重,心裡想著今天運氣還算不錯,再一次拿新鏢子裝在鐵叉尾,把繩索整理就緒後站在船頭架上,迎面吹來微風,心情覺得十分舒爽,不自主的哼著歌,因為精神好,眼力自然也就看得遠,船依舊朝回家的方向開,大概過了十分鐘,在正前方很遠的海域像是旗魚尾鰭劃破水面,因太陽由那個方向照射過來,加以旗魚尾鰭此時是以正面呈現的,其薄如紙,雖有八成把握認為那是旗魚魚蹤,但仍不敢大聲叫喊,只是提醒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個方向,一陣小波浪打過來,旗魚剛好游到那裡,波浪的推助下牠高舉尾鰭,沒入水裡前更以側面呈現,看清楚了是旗魚後,我迫不及待大叫:「丁挽哦!丁挽啦!」同時捧起鏢竿指向牠,不一會已接近射程範圍,這條白旗魚比原先那兩條小,才一百多斤,但比先前的兩條要乖張多了,當接近可射鏢距離時,我慢慢把鏢竿往前伸,左手在前支撐,右手在後推身體稍往後蹲,準備在適當時機一鼓作氣往牠身上刺,哪知道牠突然急速往右彎,兜著船隻大圈游,旗魚偏右游,除非鏢手是左撇子,否則出鏢均有不順手的感覺,對於這條旗魚突如其來的向右偏游,因沒有十足把握能命中目標,所以沒發鏢,為保持體力我不得不把鏢竿收回一半,指著旗魚追,好不容易追上牠,伸出鏢竿想刺牠時,誰知牠又急速右轉,我又收回鏢竿,兩次的折騰把我弄得氣喘不已,四叔說:「你自己看著辦吧,認為能發鏢就發,我看這條旗魚是古怪了點,沒先前兩條來得好擺佈。」我因對第一次鏢魚的輕狂之失誤一直耿耿於懷,加上剛剛兩條旗魚都是一鏢命中要害,我深信這條應該也可以辦到,而不想貿然出手。
到底是老船長四叔看穿了我的心理,雖然經他這麼一說得失的壓力減輕了,但鏢中旗魚總比沒鏢中的好。第三次追近這條旗魚前我一再想著要如何發鏢才能命中,我想牠既然兩次都往右游,這次也許會再一樣,我必須有所防備,不如將鏢竿故意往旗魚的右邊指,這樣如果牠再往右游的話,我要發鏢也不會感到不順手,就算牠變成往左游,只要是九十度角以內都是順手的角度,適時發鏢命中應不是一件難事。
兜了一圈後,旗魚游至船隻推進掀起的浪痕,高舉尾鰭速度加快,魚身顏色由原來的鐵灰變青藍,經驗告訴我這條旗魚已受到驚嚇而變色,這次如果我再不發鏢恐怕沒機會了。好不容易追近牠,為提防牠突然轉向能應變快,這次我只把鏢竿伸出三分之二。到適當距離時牠稍沉了一下似要往右偏,大概是船頭一直保持在其右側,船頭架影子的嚇阻作用,牠隨即往左一個大弧彎游,我一看機不可失,瞄準後全力將鏢子擲出,鏢竿入水頓了一下,我知道命中牠了,只聽得鏢繩被牠拉著走咻咻聲不斷,抬頭望去一百多公尺外的海面,旗魚奔跳掙扎濺起大片水花,四叔告訴我:「鏢子如果不是深入要害,像這般的跳躍最容易脫鉤,如沒脫鉤我們大可放心把牠拉上來。」果然沒錯,將這條旗魚拉上了船,拿來刀子和鉤子要動手術取出這副鏢子時才發現,由三個鏢子組成一副鏢組中的一個鏢子,深入到這條旗魚的龍骨裡,卡在那裡,如硬要將它取出,勢必要破壞一大片魚體,降低價值,衡量得失我不得不在魚體外將這支鏢子的鋼線剪斷,以保魚體的美觀。四叔真是老船長經驗老到,如今他已作古,我仍記著他的教誨。
注:本省漁民都管叫旗魚為「丁挽」。
──《基隆市第二屆海洋文學獎 ──散文合集》 基隆市立文化中心出版
回頁頂按鍵回資料列表按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