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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心那羅
散文
新竹縣 / 尖石鄉那羅部落,錦屏大橋
作 者
陳銘磻
作品賞析
那羅部落,位於台灣新竹縣尖石鄉錦屏村,是個僻靜的泰雅族部落...
飛閱文學地景
花心那羅
這個美麗的泰雅族部落,曾經是原始山林中的閒逸仙境,一場無情的艾利颱風,使夢境風雲變色。
那羅,在歷史沿革是新竹縣尖石鄉群山壑谷裡,一個簡明安靜的泰雅族部落。
那羅,在眾多遊客的口中,等於是尖石鄉山林地理的原始縮影。
那羅,日夜飄浮著自然畫景,詩人眼中描不盡的文學圖騰。
那羅,奇花異草盛放的大自然公園,月色滿山鳥猶賞,人間難得幾番幽趣的清身之境。
漢名舊稱柿山,現喚錦屏村的那羅,過去被折疊暗翳的山巒阻絕在千山萬水的叢林中,曲折蜿蜒的山徑小路使她長時間畏縮在山谷一隅,成為自然景致裡以原始面貌存活的山地部落;晨鳥輕啼,雲嵐自在飄流,氣象晴朗的夜空,山頂流星劃出一道道耀眼的夢境圖形,使人覺得好似那夜空住著神仙。
如今,通往那羅部落的道路,交通順暢,從內灣轉進尖石,天地路寬,沿途山壁欒樹叢林,開展一幅卷軸長畫像,明霞流水伴隨產業道路從容堪聽,自嘉樂村而上,行經比麟、天打那,山勢先柔後剛,樹林先疏後密,分明一派山水清音,撩人心神舒坦;另一條入口,自五峰鄉五峰大橋進入竹林村,穿越花園村,繞山境而行,沿途茂密竹林,美景不形於言,宛如身在仙境,行經天湖轉入尖石鄉梅花村,再經梅花山徑穿行至小錦屏,那羅部落即在錦屏大橋河谷彼岸。
山岩壯觀的河谷,匯集遊達克溪與那羅溪,是進入那羅部落的唯一門戶,懸崖峭壁的山腰道路,高高塑立一尊泥塑泰雅族原住民勇士像,既存在著把關守護的神聖意義,料他英挺的造型模樣,靜穆般刻劃著觀光年代,那羅部落的鮮明地標,經過這座象徵意義大過藝術價值的泥像,那羅即在不遠的山嵐林蔭處,一部落、二部落、三部落、四部落、五部落、道下……綿延開啟。
蔭鬱的山林深谷,錦屏大橋一如護城河上的岸橋,以彩虹之姿,跨越山谷兩岸,緊緊維繫天打那前行那羅的日光大道,這耗資上億經費,橋身兩旁泥刻著數十幅泰雅族歷史傳說的塑像故事,供人賞聞;這條紅漆大橋,過去是一條簡陋的鋼索吊橋,橋前橋後以及橋底河岸,每到冬末初春季節,滿山紅櫻盛開,新竹縣誌記載「八景十二勝」中,「錦屏觀櫻」的山櫻盛景,即從這裡延展,真實的錦屏,真實的那羅部落,到處櫻樹花開,繽紛飄落一地如垂幔編織的紅花,微風吹起,櫻瓣倏忽翦風成景,繪為大地重生的點點櫻紅圖騰,是美麗?是青春?是深沉的飄瀟唄!
那羅滿山遍野的紅櫻,一旦成為生意人眼中的極品後,遂被一棵棵賤價移走,一棵棵從山脈中消失無影,好一段歲月,那羅春來少見櫻紅訊息,「錦屏觀櫻」成為文獻上的舊名詞,部落裡的村民開始喟嘆美景不再,直到新任鄉長雲天寶就職後,空谷新櫻的計劃逐一展開,新植萬株的山櫻遍及小錦屏、一部落親水公園旁,庭前青山春來紅,那羅觀櫻的盛事,不久即能恢復過來。
清朝時代,錦屏村社區劃分為卑林社、派奎社、錦屏、那羅社,日治時期則又劃分為卑林社、吹上、派奎社、錦屏、那羅社、道下,台灣光復後分列為比麟、吹上、竹園、錦屏、那羅、道下等行政區;其中那羅社即指現今那羅部落。
住民為泰雅族的那羅社,有清時代即結社於油羅溪上游,那羅山西南邊,位居標高一千七百公尺至三千公尺之間,其中集團共五處,各有七八戶或二十左右戶,據文獻記載,推定那羅社結社時期約在一七八四年左右,當時人口約五十人,昭和二年(一九二七),在日警刻意輔導下,從大溪地區各社共計遷入約七十戶,總計三百五十人,其情況與西拉克社相似,一九○九年時,合歡番襲擊宜蘭廳下九芎湖日警駐在所時,與馬利可灣社番、拉號社番合作,遙相呼應,卻又於同年十月歸順,後再反抗;是次爭戰,日警隊動員二千餘人,大加討伐。那羅社後因寡不敵眾,乃與共同之其他七社向日警投降,目前那羅地區的警政單位仍以柿山派出所為名,是境內唯一保留舊名稱的行政機關。
那羅社自日治時期,即由日人領軍大量於錦屏村種植山櫻樹,一時之間,滿山遍野的紅山櫻頓成尖石鄉主要景致,新竹人俗稱新竹的後山花園即指尖石鄉,而櫻花盛放的錦屏村,旋於一九五四年十一月由新竹縣政府文獻委員會制定的新竹縣八景十二勝中,列名十二勝之第八勝「錦屏觀櫻」,其所列原由為:尖石鄉錦屏,素以櫻花稱勝,自尖石至錦屏,沿途山澗幽壑奇岩之間,隨處可觀櫻花,其中唯錦屏櫻花最盛,每當花時,滿山恍若籠罩雲霞,別有興緻。
以櫻花滿山稱世的錦屏村,其中那羅部落屬最大社群聚落,除自然生態豐富外,休閒人文景點亦多,且為尖石鄉通往後山司馬庫斯、鎮西堡、玉峰各村落的重要中繼站;那羅社共分六個部落,每個部落均有其不同面貌的自然生態與景觀。
坐落在群山萬巒谷地裡的那羅,被源自李崠山與大岡山諸水流域匯集而成的那羅溪,橫隔切分成兩大區塊,溪岸西南邊為一部落、五部落、道下,溪岸東北邊為二部落、二部落、四部落,部落最高山為油羅山,標高一七九○公尺,其餘諸小山,脈相綿延銜接那羅谷地,形成自然屏障,蔚為叢山峻嶺中寬闊的桃花源地,山櫻、青楓、楓香榭、槭樹、欒樹、芙蓉、野百合、紫薰衣,遍地奇花異草,終年可為大自然教室,加上那羅溪底保育中的高山苦花魚,養殖場培育的香魚、鱒魚、中華鱘魚,無不造就這個屬於尖石鄉樸實無華的山地部落,日來成為攬景勝地,更形成最多作家造訪的文學桃花源。
說那羅是文學桃花源,一點也不為過,自然生態美景當前,那羅溪飄浮水嫩嫩的日照夕陽,水岸邊百戶人家花團錦簇,庭前粉蝶翩飛,得人清悠,樹枝啁啾鳥語聲此起彼落,彷彿四周山林都在歌唱,那姿貌有如人間仙 境,可撥俗世塵氛,寧靜致遠。
整個部落的水響風聲,都充滿如此醉人心眼的寧靜風貌。
一部落青蛙石民宿偏倚奇岩旁,安安穩穩矗立一幢霧來如幻境的夢屋,草地上的碧綠光影,反射這幢臨近那羅溪的歐式建築,更顯孤獨中的優雅無為,若說無為,輕步走近民宿,一股沁著亮眼悠閒的喜悅,毫無原由的向人侵襲而來,憑著這種優雅的燦明之姿,這裡曾吸引許多文學家到訪,只為那輕輕悠悠的憧憬感動,文學之美即落根其中,以詩人路寒袖為名的寒袖路、寒袖香草原,以小說家愛亞為名的愛亞小徑,以作家丘秀芷為名的秀芷亭,以詩人白靈為名的白靈生態池,以及由榮獲青年創業楷模的企業家劉明創先生,拋磚引玉捐助闢建的那羅文學屋,都因這民宿的優雅氣質所致,文學之愛在那羅文學園區得天獨厚的沉潛萌芽,令人心底不禁興起陣陣輕快的幸福漣漪。
三部落牛欄山腰上,鄉野氣息濃厚的田園農地,鄉民代表邱文榮遺世獨立的住屋,芳草纏繞碧連天,四周果樹林立,勤耕的鄉代,為家園耕耘出一片淡雅風情,這裡更是文學家林文義出走台北的心靈故鄉,他愛那羅牛欄山獨臥林泉的曠然自適,無利無營,少思寡念,清雅可風,沐得一身輕暢有識;擁有乾女兒松梅窩居牛欄山,林文義到訪那羅總在隨意隨興的黃昏時刻,這昏黃山景正是文學家逃脫塵囂的絕妙時候,也是他對山林部落稱許美景的心動情萌時刻呀!
也許我該這麼說,未染俗塵的那羅部落,山翠撲面,風來捲起一片綠葉芳影,日華澹澹,千山萬水中一幅好畫圖的人間仙境,我在一屋子植滿香草花卉的齊娃斯花園餐廳,品飲朱螢螢刻意為我調味的冷咖啡,又一邊坐聽文學家邵僩在花叢講台講演田園文學的創作,拈來多少空山挂雨,渾如香醉,愈加能夠感受邵僩傳述的文學心靈,正如那羅部落林泉之滸,風飄萬點的青蔥雅趣。
可我終究難以理解,為甚麼這三十多年來,我的心始終不離對那羅的眷戀,難道只因情感作遂?不,歷歷在目的山林草木如永恆不變的美,一種我可以與之平和相處的諧和聲氣,不斷加深我對她的百般依賴,最後竟成為我的精神天堂,我在這個現象界的無常人生裡,從這座象徵和平的自然天堂裡,逐一尋找到不真實的自我,換句話說,這個自然天堂使我的「無我」加速發芽,並在叢林生態中看清毀滅真相。
也許這樣的說法空洞了些,但那個不真實的自我,的確讓我從自然之中,強烈感受到淡泊對長期生活在隱憂空間的都市人,療治心情成霽色新象的好方法;我近乎神怡般的崇敬自然,這使我念及青春常駐的那羅部落,即是我永難忘情的早春澄空,我在這裡得到絕妙的簡單生活方式。
我在部落的住家,位於一部落青蛙石民宿二樓一間叫文學屋的房間,這間邊間房,是民宿少東香兒刻意留置讓我沉思或寫作的所在,可我不在部落寫作,如此美好的時光,我只想讓心情的早春澄空,有鳥輕啼,有晨風喊我起床,或者依在晚間幽靜臨星的夜空下,坐在民宿廣場前和香兒、阿興、傻尬以及更多原住民朋友飲酒聽風,聽那羅溪不絕如縷的水流聲。
我和那羅的愛情有著共同聲息,這種愛戀靈魂一直維繫我和她之間不變的情誼,我從喜歡撲朔迷離的山林美景,逐步喜歡上這裡的人,也許山櫻早已花墜落盡,也許不遠處宇老鞍部山頂的春雪清冽成滴水,而我正嘲弄自己因為貪睡,耽誤了趕上山探視最後一片雪落冷冷,我一樣愛戀這無可比擬的心靈桃花源。
細草微風,我在民宿前那羅溪畔見一群城裡來的孩童,赤足在溪流窪水處打水仗,赤腳走在溪邊岩石上是件多麼美妙的事,我從民宿柵門旁的愛亞小徑走近溪畔,一邊看夏日水粼粼的清澈溪水,又一邊探望愛亞小徑旁的奇花異草,忽然蝶來鳥棲,叫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張望。
這時,民宿那頭傳來香兒喊我吃飯的聲音,我知道這一餐除了高麗菜之外,尚有我喜歡的山蘇花,以及用馬告做佐料的鮮魚,外加少不得的啤酒。
幽居非絕世,我在那羅每次居住的晴天星夜,松風蘿月,窮深山竹林相送陣陣涼意,蓬窗不啟,使風自然飄流,我便一時豪興,飲它醉月迷濛,學傻尬講話顛三倒四,說不出一句今夕何夕的怪怪把戲,然後讓星辰陪著一同醉去。
香兒呢?這個屬於那羅部落少見才情洋溢的大男生跑哪裡去?他必是潛藏到屋裡看書去了,他想告訴我,馬告是一種甚麼口味的果實或種子?馬告?不就是馬告國家公園的馬告二字嗎?
馬告是樹種名稱?那麼請問香兒,美麗的「那羅」又是甚麼意思呢?
「那羅」地名的泰雅語發音叫na-lou,喻指柿子,原來那羅部落早期盛產甜柿,所以取名柿山。又有一說,遠古時代那羅不叫那羅,誰也不知道這個美麗的山腰部落叫甚麼名字來著?某天,一名遠方迷途來客,無意間闖入這塊人間仙境,不知其名為何?忙問路人,這裡是甚麼地方?這個人間桃花源究竟如何稱呼?行路的泰雅爾人不懂漢語,頻頻搖頭問道:「na-lou? na-lou?」
Na-lou的泰雅語又可當「甚麼?」解釋,這位誤闖桃花源的來客聽聞na-lou,趕忙示意原來這個豐腴的美麗山谷名叫na-lou;回去後,立即昭告世人,新竹縣後山尖石鄉有個美麗的泰雅部落,名叫na-lou。自此之後,原名稱做柿山的na-lou,便傳述為人們口裡的「那羅」。
這塊被詩人管管描寫成「山櫻正在開著哪,滿山的開著,像一樹樹燒著的火,會把你燒的心裡開滿了山櫻」的人間淨土;被詩人蕭蕭敘述為「尖石的山,尖石的水,尖石的櫻花,尖石的部落,尖石那一群毫無心機的部落人,純樸的人性、人情,那美,一直在那兒。」的泰雅部落;被作家愛亞形容為「一個會唱歌的民族,一個幾乎每一人都可以有好聽歌曲吟唱出口唇的民族,我真疑惑,尖石的山景之美是因為歌聲飛旋纏繞在山谷間的原因麼?歌子曲子像撞擊的分子、粒子,在山與山間樹與樹間厚土與厚土間撞擊,伊們出不了山谷,便永遠撞擊下去。」的美麗部落,從未質變她柔情的馨香風采,我在每一朵象徵自然、自在和自由的心花裡,讀到花心那羅的絕美風姿。
仲夏群花亮燦的美麗民宿,我在文學小屋沉澱我愛戀那羅的殷切花心。
──原載於《自由時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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